我心安处
蓝田县图书馆是个好地方
虽然没有那么高大,甚至没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那么有设计感,但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地方,我最喜欢坐在五楼开窗的地方荒废时间,那是年少的我最爱的时间。
从落地窗眺望过去,可以将半条灞河的景色尽收眼底。暑假的傍晚,一道残阳铺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红,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山脉,有的下午会有云,云与连绵不绝的山脉交相映错,好像少女盖上云被,遮住了窈窕的曲线。
那时候我认识一个很好的朋友,她也喜欢跟我一块在图书馆挥霍时光,后来总是拜托她帮忙占座,因为我总是起不来。
我记得有一个黄昏,当时是星期五,快周末了,所以图书馆里人很少,尤其是这种人迹罕至的五楼,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,整层楼就我和她两个人。
天边的云烧得火红,把整个书桌也渲染成火红色。黄昏透过落地窗降临在六楼,夕阳正在缓缓坠落,六楼没有开灯,于是黄昏一点一点氤氲开,漫过草稿纸,漫过书里夹着的笔。
而夕阳的最后一刻往往是最惊艳的,黑夜与白昼交替,金色的余晖落在她的发梢,她望着很遥远的地方,眼眸里静静盛放着夕阳。
那一瞬间我几乎屏住了呼吸。
因为此刻的她就仿佛沐浴在夕阳里的女神,将光与鲜花洒向人间。
后来我再回忆起她,总是想起她在夕阳里的模样。
日光在消散,黑夜在降临,而她坐在桌边,轻轻咬着笔头。
原来每个人都很多面,而也有最美的一个时刻。只是那个人最美的时刻你不一定能见到,所谓的可遇不可求,而有一天夕阳坠入山谷,暮色降临的那一瞬间,就是你爱上她的时刻。
终于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桌角,图书馆里暗了下来。很久以后她说走吧,我们吃饭去。
我说好。
后来心照不宣的,我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,然后等太阳落下的时候一起吃饭。
在那样的年华里,我脑子里更多的是昨天的凯隐抢了大龙,今晚的牌桌上要用刘焉诛天灭地一类的事,没有别的心思去考虑我们的事。
我只是幼稚地觉得,和她并肩的时候就会心安,觉得世界温柔得一塌糊涂。
很多时候,我和我的狐朋狗友们周末出去上网,打牌,打球,而她习惯了看电影,出去吃饭。因为在同一个小区,我们总是会在归途相遇。
某天回来很晚,和她站在路灯下等车,影子被拉得好长,夜晚的风微凉,她裹紧了衣服。
她说好冷诶。
那一刻,我身上的外套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,挣扎着想要跑到别人身上去。
可我我及时地制止了它。
只是后来许多年,我好像再也没有那样不怕冷的时候了。
我的外套好像也失去了灵魂,再没有想要一拥而下的冲动。
时光一直在走着。
今年国庆回家,她问我,你在西安待了这么多年,去过很多地方么?
我说没有诶。
她说我也没有,还没好好看看,就要离开了。
我说那出去走走吧。
我们一块出去爬山,树林里枫红一片。沿路是石墙,安静的别墅,落叶铺满了长长的路。
我们慢慢悠悠地走,永远也走不到尽头。
如果时光外有一部相机,我想它会咔嚓一声,拍下两个人的影子。
摇曳着漫山遍野的落叶,两人并肩而行,越来越远去,越来越模糊。
最后融入这一整个秋天里。
有人写,如果问我思念有多重,不重的,像一座秋山的落叶。
原来是这样,中秋过去了
秋月落下的时候,就是思念的季节了。
趁着最后的一点时光,我们去了很多的地方。
我想以后大概很难再回来了,她也是。
毕业越来越近了。
我们很默契地都没有说出那句话。
因为我们的未来大概率会交错,然后远离。
她向往无尽地远方,而我只愿在故纸堆中了此残生。
她总是问喂,你想好要去哪里没?真的不愿意挪挪窝吗?
我总是说,暂时没这个打算。
她也还是不厌其烦地问喂,你想好没。
我打了个哈欠,又进入了召唤师峡谷。
我心想,她真是鱼一般的记忆呢。
阳光落在书桌上,好像古老森林里被照耀的年轮。
毕业以后你想去哪里?
昏黄的路灯下,散步的我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怯怯的声音。不远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,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呢喃。
我突然愣住了,回忆如脱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。
我突然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。执拗地问:“你要去哪里。”
所谓去哪里,其实是说我的未来还能有你么?
只是现在我才明白,原来她记性不是不好,而是在说我们一起走吧。
我想起以前的一句话。
只有到了某一个年纪,等红绿灯的路口,黄昏时下了下雨,你抽着烟摇下了车窗。
看这十字路口的烟雨朦胧。
忽然心头一颤。
原来当年那个人说的话是那个意思。
这是不是时间设下的伏笔,给我们开的一个恶作剧的玩笑。
读小说多了,就有了经验。
所谓伏笔,都是尘埃落定,故人天涯。
你说啊,原来是这样。结局好几章以前作者就说了。
他说了,你又不服,不服气,又能怎么样呢。
时光已经翻过我们那一页了。
身边都有了新的人,未来也一路狂奔,到了新的方向。
只是你来过我的生命。
现在我送你离开。
我继续问她。
你要去哪呢?
她坐在天台边晃动双腿。
我在她身边坐下。
城市倒映在她的瞳孔里。
晚风微凉。
我知道这座城市在呼吸,生生向荣。
她看着我的眼睛,眉眼里都是笑意。
我啊。
要去有你的地方。